也许若干年以后，当我回想在俄罗斯的这段时光，残破的记忆碎片里大概能留下完整场面的不会有多少。但是肯定会有一些镜头永久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在其中一定有在地铁里遇到的那个穿着优雅得体的中年女人，在我面前从外衣的内兜里掏出一瓶啤酒，然后一饮而尽的场景。那天傍晚，我看着她，感到无比清凉。

俄罗斯是和酒联系在一起的，不论是伏特加还是啤酒。很难想象一个俄罗斯人和酒没有任何的联系。学校里的学生，地铁里的上班族，路边的乞丐……只有手里的啤酒是不分阶级的。在来俄罗斯以前，被很多人劝告要小心酒鬼，见到喝酒的人就离他们远一些，可真正在这儿生活了才知道，其实没什么可怕的。第一，喝酒的人太多了，没法躲；第二，哪怕是醉鬼也并没有太大的侵略性。人们对此不仅见怪不怪，甚至还挺包容。在地铁上，角落里的座位永远是留给酒鬼的，你总能看到那些穿着破烂衣衫拿着酒瓶的人昏睡在座位上，浑身散发着酒精和腐臭的味道。大家心照不宣，把角落的位置留给他们，便也都相安无事了。大街上的流浪汉会拿着写有“讨口酒喝”的字牌行乞，而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总还是能有收成的。

如果你爱喝酒，那么在俄罗斯你会活得很开心。因为这里酒的种类选择范围实在太广了。著名的波罗的海牌啤酒Baltika的产品按照浓烈程度从0号一直分到9号，把他们全喝一遍已经是了不起的事儿了，就更别说其他国产啤酒和进口啤酒了。而伏特加货架更是超市里最琳琅满目的，不同容量、不同品牌、不同品质的伏特加对于我这种门外汉来讲简直就是灾难。

还有一种酒，在俄罗斯也家喻户晓，是传统民俗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这就是蜂蜜酒（медовуха）。俄罗斯养蜂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基辅罗斯以前的俄罗斯时期，史料显示，在公元9世纪的时候，捕鱼、狩猎、养蜂已经是东斯拉夫人重要的生产部门。斯拉夫人不仅食用蜂蜜、用蜂蜜做防腐剂、杀菌疗伤，还酿造出了蜂蜜酒。到今天，蜂蜜酒对于俄罗斯人来说是一种充满仪式感的传统饮品，酒精含量很低，但口感醇厚、蜜香浓郁，喝在嘴里感觉非常舒服。由于酒很甜，所以在寒冷的冬天更受欢迎，因为它的糖分能提供给人们需要的热量。在俄罗斯最重要的传统节日谢肉节（送冬节）上，加热的蜂蜜酒是绝对的主角。人手一杯热腾腾冒着烟的蜂蜜酒，吃着薄饼，在雪中狂欢舞蹈，向冬天告别。那是一幅温馨美好的图画。

在俄罗斯还有一种传统饮料对中国人来说更加容易接受一些，那就是“塔尔红”（音译自Тархун，Tarhun）。这是一种绿色带汽饮料，有玻璃瓶装的也有塑料瓶装的，看似平常，却有着独特的浓郁的草本植物的味道。第一次喝塔尔红是在圣彼得堡，朋友介绍说这是产自高加索格鲁吉亚地区的一种饮料，当时我就被这味道所吸引。它让我想起喝过的艾德熊的乐啤露，虽然味道并不相同，可是里面都有那种草本植物的药味儿。这是在19世纪末格鲁吉亚人发明的饮品，原料是龙蒿，在苏联时期曾风靡全国，其汽水鲜艳的绿色和让人深深着迷的独特味道，更是如今很多人儿时的回忆。我想他们见到塔尔红的那种亲切感就像今天很多北京人看到北冰洋的感觉一样。

来自格鲁吉亚的草本饮料如今仍然在俄罗斯大受欢迎，这不由得让人感叹起格鲁吉亚红酒的命运。格鲁吉亚红酒在红酒世界里大概算是神秘之师吧，虽然知名度和法国红酒无法相提并论，可也是不容小觑的一个流派。在格鲁吉亚人看来，他们出产的红酒才是世界上最好的。遗憾的是，我本想在俄罗斯借着地理之便感受一下格鲁吉亚红酒的味道，结果却没有找到哪怕一滴格鲁吉亚红酒。原来在2008年格鲁吉亚与俄罗斯交战以后，俄罗斯以格鲁吉亚进口红酒检测出病菌为由停止了一切格鲁吉亚红酒的进口贸易，也严禁在国内出售格鲁吉亚酒。这样，整个俄罗斯人都没有口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