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异国的魔咒——乡愁,终于张牙舞爪地觉醒了,他在房间,在课本,在每一个失眠的夜里。还在坐等曙光吗?醒醒吧,前路没有拯救你的白马王子,你看到的坚毅背影是你自己。

——题记

这几天,我一直在读米兰达·肯尼迪的《我在印度住了五年》,和伊萨克·迪内森的《走出非洲》,因为我希望用我的文字,把我们的故事,写成他们那样的作品。可是谁的故事都是独一无二,只有脑子进水的作者,才会刻意把自己的宝贝雕刻成复制品。整理好思绪,作者带着小七上路啦!

感谢母亲大人不懈的催促(从小五开始),感谢璇的陪聊,感谢戈戈的一针见血,感谢大月一直从旁鼓励,感谢可心叔叔、小雨和亚洁的吐槽,感谢宇宇的图片包,最后,感谢我们的2017跨年聚会,套用《甜心先生》一句经典台词:“You perfect me”, and this story, it’s about younth, dream, and friendship.

西伯利亚的冬天,都是由小伙伴拍摄然后集中到一起的:

回到正题。2015年10月的最后几天,楼主的土黄色靴子踩在结冰的雪地上,鞋尖溅上了冰碴,手抄在扎眼的橘黄色棉袄兜里,祈祷一切都会好起来。已经半个月过去了,我依然是半个聋哑人,这不,学长刚领我交完学费寝室费,回去的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帮他追忆学生往事,边暗怀心事。我的国外生活只是这样了吗?出门被人领,上课做“低头族”,交不到外国朋友,就像我,从没来过一样?

“你还在小田丰他们班上课?”学长问。

“嗯。”我冷淡地回答,感觉某人的思想品德课堂又要开课了。排课的老师以璇他们班“人太多”为由(其实才12个人),把我放到了二班。两个班的差距嘛,有点大。在二班,我每天都在重温大一学过的知识,多半时间都在玩手机,明知道不对却在自我麻痹。

“你应该转到一班,现在这个班就是在浪费时间。一班的老师AK,是咱们院最好的老师,当年我特意去听她的课……”

自打来到西联大,我发现AK的名号可谓是如雷贯耳。作为外院“一宝”她名声在外,每个跟她打过交道的学生,抗压力和辩论能力(特别是俄语)都能提高至少十个百分点。“你必须准备好自我介绍,”璇向我娓娓道来,“你的姓和名分别代表什么意思,由谁起的,有多少笔画……最好现在开始准备PPT,介绍你的家乡和学校,她会让你修改无数遍,所以一定要未雨绸缪……”

“可是,我的姓又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是固定的。”

“你知道我的姓来自于姜氏一族吗?”璇咬牙切齿地说,“她会想知道你的姓的来!源!否则,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对了,我们每周都需要上交一篇周记,我已经改了两遍,不要再……真(da)是(ye)的!”璇痛苦地大叫一声,像小狗被踩了爪子,看来又收到AK的邮件了。

思绪回到现在,我走在雪地里,刚要反驳:“我可以自学……”却被强势地打断了。

“自学?你这是在找借口,不去一班,不上AK的课是你的损失,你永远都得不到锻炼。”时至今日我还记得,我在坡上磨磨蹭蹭不敢迈步,学长早都走出五米开外,回过头,无情地丢下一句。

我是在逃避,我恨不得逃避这里陌生的一切,用外壳把自己包裹起来,只想熬到回国的那一天!这种地方我一天都不想多呆!我恨不得冲学长狠狠地喊出这些话,可是一想到,他当年是如何孤立无援地度过这些难关,又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了。风遮住眼睛,凉凉的冰花贴在脖子上,眼里的世界像瘾君子的面颊,惨白如灰。

回到寝室,璇在厨房乒乒乓乓地炒菜,闻味道是鱼香肉丝,光想想口水就要流下来。这让我回想起在克市的第一个早晨,醒来闻到一阵“清香”,厨房传来锅与铲的合奏,我这是回家了吗?带着一丝窃喜睁开眼,头顶依旧是绿色的天花板,床脚矗立着一个能满足任何女大学生的大衣柜;太阳还没露面,窗外覆着白雪的世界格外耀眼。

那天早上吃的是蛋炒饭,上一次吃这道菜是三年前了。俄罗斯的大米是泡也泡不软,配料也只有蛋和肠,我却像享用了一场盛宴。简单随意,没有纷乱的调味料来讨你的欢心,却叫人欲罢不能。蛋炒饭被我们一扫而光,吃到肚子里,仿佛能填满独在异乡的空虚似的。

   小小一碗,凝聚多少乡愁:

你问为什么我不下厨?那是因为,自从璇看到我切菜的刀刃离指尖只有0.01mm时,就明令禁止我进入厨房。也许是对我拙劣的生活能力印象深刻,不知什么时候起,璇担起了看护的重任,事无巨细。在家里,我有大小规矩要遵守:不许进入炉灶的方圆两米范围内,洗完澡要擦地,吃完饭及时洗碗,出门的鞋子不许穿进卧室等等;有一次去看歌剧,她一本正经地审核我的着装(连衣裙加高跟鞋),重复性地交代路线(“记住了吗?记得下车的站名吗?”),还叮嘱同行的四个姑娘看好我(好像我会随时腾空而去);有时,会听到从浴室传来熟悉的尖叫:“xue——*——*(楼主是那么容易泄露全名的吗)!”

“卧槽,又忘了擦地了!”

我一点都不反感那些条条框框,相反,新室友的颐指气使有种母性的光辉,给我的无所适从注入了一丝安全感。可以说,在这段关系中,璇站在强势的一方,我属于弱势一派,听从指挥。

学长潜进厨房,璇吓了一跳,笑骂几声。我听见学长挖苦道:

“做啥呢?”

“鱼香肉丝!”

“又做……?能吃吗??”

“靴砸——学长又嫌弃我的鱼香肉丝!”

我高喊:“我去找小田丰问作业!”忍住没有说下一句:“你俩慢慢聊!”反倒被他们调侃,两个人默契地发出“哟哟哟”的声音。

经过半个月的锻炼,我早已习惯在1021和1034之间自由穿梭,只要确保里面的男生穿好裤子就行。我敲敲门,没有动静,便推门而入。小田丰正戴着耳机看剧,新买的ipad屏幕上,高清的Angelababy正梨花带雨。

“找我有啥事啊?”这是小田丰雷打不动的开场白,索性他说话声音温润平和,否则很容易产生误会。

“问一下Lisa上课留的作业。”Lisa是老师兼在读研究生,只比我大一岁,脾气耿直像个男孩子。其实我根本就不关心作业,纯粹是因为太喜欢这个老师了,不想让她失望。

小田丰也不知道,说帮我问问“学霸”。我四处转悠,隔壁房间的瓦洛佳又不在,我偷偷晃动鼠标,屏保褪去,熟悉的壁纸浮现出来。自从我认识瓦洛佳第一天起,就知道他疯狂迷恋一名前不久刚辞职的美女老师Света(斯维塔),因此我没见过她本人。照片中的她,红棕色沙宣集酷帅妩媚于一身,皓齿明眸,像猫一般的灰色眼睛勾人心魄,更不用提超模一般的身材。她的花臂颇为扎眼,即使穿上白色衬衫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难道在俄罗斯,有纹身的人也可以当老师么?

“作业发你微信了。”小田丰说,“记得借我借鉴借鉴。哎,万圣节你怎么过?”

我心里咯噔一下,最害怕的是逢年过节,没有朋友的我只能窝在屋里。大家一定会嫌我无趣,不带我玩吧?要不要装病蒙混过去?思绪万千之际,小田丰的下一句话让我如坠冰窟:“是不是也跟他们去夜店啊?”

我从来没有去过夜店,唯一一次去酒吧,还因为太无聊23点就走了。“什么叫‘也’?”

“Lisa说,他们每年过节都去夜店玩,эра(艾拉)会请来最棒的DJ!学长他们去年也去过,我没记错的话,今年璇也去。”“你去吗?”我问。

“我就不去了。”小田丰摇头,“一把身子骨经不起折腾。”

得知坏消息的好处是,为了正负平衡,我收获了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二班班主任实在看不惯我堂而皇之地玩手机,向院主任申请,把我调到了一班。她也在一班教“商务俄语”,从此以后,为了感谢她,在她的课上我都尽量远离手机。

国情老师Наталья(娜塔莉亚)是位非常可爱的女学究,她的声音和身材都小小的,绿色的眼睛笑的时候亮亮的,她问了两次我的名字(Мария,玛利亚),然后就擅自决定从此叫我Маша(Мария的昵称,许多俄罗斯老奶奶也叫这个名)。下课的时候,她叮嘱我,下节课我应该用PPT介绍自己的家乡。“你的家乡在哪?”她的声音如此小,我差点没听清。

“大连。”我说。

“什么?”

“大、连。”

Наталья抱歉地笑笑,走近我。“您知道辽宁省吗 ?”

“不知道。”

“离哈尔滨不远。”杀手锏永远屡试不爽。与俄罗斯人聊中国地理,你不用懂太多,只需要知道三个地方即可:北京,哈尔滨,满洲里。

“哦!那我知道了!”

“对,大连就在辽宁省。”我用俄语拼出来,举到她的面前。

Наталья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出来:“大、凉!”然后满脸认真地问我:“对吧?”

你说对就对!自从在飞机上听过俄罗斯人的英语,我就认定,对俄罗斯人来说,外语的发音是一座不可跨越的高峰。其实就和日本人说英语是一个道理,与舌头大小软硬无关,因为他们的母语里音节较少,不能满足各类语言发音的需求,而汉语多变,所以中国人的外语发音往往相对好一些。

超级无敌可爱西联大娜塔莉亚。

不知为何,AK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打完招呼,她就要求自我介绍,一切就如同璇预言的一模一样:姓的来源,名字的含义,笔画。听到我的名字是奶奶起的,她点了点头,我以为她要发问,却没有下文。

“你有教科书吗?”她拿起一本书,封面是一个穿着传统服饰的俄罗斯娃娃。“没有。”我说,“你可以帮我买吗?”

她叹了口气,又举起那本“俄罗斯娃娃”,说道:“我手上一本书都不剩了,恐怕连网上也订不到。”说完,她大大的蓝眼睛瞪着我,仿佛在责怪我来得太晚。我不知如何作答,坐在璇旁边的小雨插话道:“不然我们帮她复印吧?”

“多谢了,小雨。”我向小雨道谢。我们站在复印室里,胖胖的阿姨大汗淋漓,用粗粗的手指翻动书页,“不过她也太过分了吧,明明是老师,怎么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正常老师应该替学生想好一切的呀,哪轮得到我们来操心!”阿姨瞅了我一眼,也许是因为我的语言,也许是因为音量。

小雨一脸释然:“不奇怪,他们都这样啊。所有的俄罗斯老师。他们会用自以为正确的方式帮你。”小雨告诉我,有一次她室友的钱包丢了,火急火燎地找AK帮忙,正解释呢,AK突然打断她,纠正了一个语法错误。就这样,一句话说了十分钟,姑娘都快急哭了,AK心满意足地说,我只能帮你打电话挂失,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我很好奇那姑娘是如何忍住没给AK一个耳光的。回到教室,我看到璇的表情,就知道大事不好了。AK兴奋地对我们说,这个周四和周五,在МВДЦ(某种大市场)有ярмарка(书市),很有可能买到这本“绝版书”。既能逃课又能买书,岂不是美事一桩?

“可是,你们每个人,都要交一篇周记。О ярмарке(关于书市的).”精明的她已经算准了,我们一定会赴这场书市的约。我注意到,刚上一天课,我就多了两项作业。

看我干甚?揍你啊!!

 

接下来的课由两部分组成:不预习就跟不上的授课内容,和不在俄罗斯呆一个月就识别无能的语速。原来,她跟我说话的时候,是放慢了语速的。因此,一节课下来我只记得她问“为什么瓦洛佳没来?”“他去上拳击课了。”“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他怕写周记”。

“奇怪,他竟然担心这个问题,鉴于他根本就没写过。”AK嘀咕。她的嘴有点歪,上嘴唇还留着手术的痕迹。她不在乎学生缺课,而是在乎有没有提前通知她。

(由于篇幅过长,此节分为上中下三篇,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