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三十年以后

我小时候,父母非常喜欢我。他们给我许许多多的礼物。
要是我生了什么病,父母就在我身边堆满了礼物。
不知为什么,我经常生病,往往是得腮腺炎和喉头炎。
而我姐姐廖丽亚几乎从来不生病。她很羡慕我时常生病。
她说:
“你等着瞧吧,明卡,我也快要生病了。到时候爸爸妈妈啥都会给我买的。”
可是好象故意与她作对似的,廖丽亚并没有生病。只有一次,她把椅子搬到壁炉旁边,摔下来擦破了额头,她疼得“唉唷……唉唷……”直叫唤。可是她不但没有得到期待的礼物,反而挨了妈妈几下打,因为她把椅子搬到壁炉跟前是要拿妈妈的手表,这可是不允许的。
有一次,我们的家长到剧院看戏去了,我和廖丽亚留在房间里。我和她玩台球。
正玩得起劲的时候,廖丽亚惊叫了一声,说:
“明卡,我刚才不小心把一只台球给咽了下去,我原先含在嘴里,后来滑到喉咙里边去了。”
我家的台球虽然个儿很小,却是金属的,挺沉。廖丽亚把这样重的球给吞了下去,把我吓慌了。我哭了,因为我以为她的肚子要爆炸了。
可是廖丽亚说;
“爆炸是不会爆炸的,可是要痛上一辈子,这可不比你的腮腺炎或喉头炎,两三天就过去了。”
廖丽亚躺在沙发上,开始呻吟起来。
一会儿,爸爸妈妈回来了,我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们。
我们的父母吓得脸色都变白了。他们扑到廖丽亚躺着的沙发上,不住地吻她,流下了眼泪。
妈妈噙着眼泪问廖丽卡,她肚子里有什么感觉。廖丽亚说:
“我觉得小球在里边滚来滚去,使我感到痒痒的,真想喝可可和吃桔子。”
爸爸披上大衣说:
“把廖丽亚的衣服脱了,小心点!把她抱到床上去,我马上去请医生。”
妈妈开始给廖丽亚脱衣服,可是当她脱掉连衣裙和围裙的时候,围裙的口袋里突然掉下来一粒台球,并且滚到了床底下。
爸爸还没有走,他皱起了眉头。他走到台球桌跟前,数了数剩下的台球,一共十五个,第十六个滚在床底下。
爸爸说:
“廖丽亚把我们骗了,她肚皮里一只球也没有,它们全在这儿。”
妈妈说:
“这孩子神经不正常,或者是发疯了,不然我没法解释她这种行为。”
爸爸从来不打我们,可这时候他拉着廖丽亚的辫子说: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廖丽亚抽搭着不知怎么回答。
爸爸说:
“她想捉弄我们,要捉弄我们可没那么容易!整整一年她不会从我这儿得到什么礼物,她还得穿一年的旧鞋子和旧的蓝色连衣裙,尽管这衣服她很不爱穿!”
我们的爸爸妈妈乒地带上门,走出了房间。
我瞅着廖丽亚,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对她说:
“廖丽亚,最好你还是等着生喉头炎,别为了得到爸爸妈妈的礼物去说假话。”
请大家想想,三十年过去了!
自从发生了这个小小的,不愉快的台球事件以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十年时间。
这些年来,我一次也没有想起这件事。
直到不久前,当我着手写这些故事的时候,我才想起了过去发生的这件事,也开始考虑要写它。我觉得,廖丽亚欺骗父母完全不是为了得到那些原来就已经有的礼物,她欺骗他们看来另有目的。
当我脑子里出现了这个想法以后,我就乘火车到辛姆菲罗波尔①去了,廖丽亚就住在那儿。你们可以想象到,廖丽亚已经是位成年的妇女,甚至有点儿衰老了。她有三个孩子,丈夫是卫生视察员。
我到了辛姆菲罗波尔就问廖丽亚:
“廖丽亚,你还记得台球的那件事吗?你为什么这样做?”
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的廖丽亚涨红了脸说:
“你小时候非常可爱,就象洋娃娃似的,大家都喜欢你,而我那时候已经长大了,模样又难看,所以我要撒谎说吃了台球——我想让大家也象喜欢你那样爱我疼我,哪怕是作为一名病人也行。”
我就对她说:
“我到辛姆菲罗波尔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我吻了吻她并且紧紧地拥抱她,还给了她一千个卢布。
她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因为她理解我的感情并且珍惜我对她的一片心意。
当时我还给了她的孩子每人一百卢布买玩具。还把我自己的一只烟盒送给了她丈夫——卫生视察员,烟盒上有“祝您幸福”几个金色的大字。
接着我又给了她的孩子们每人三十卢布看电影和买糖果,并且告诉他们:
“我的傻孩子们!我给你们这些东西,是要让你们更好地记住这时候体验过的感情,让你们知道今后该怎样做人。”
第二天我就乘车离开辛姆菲罗波尔,一路上我想,应该爱护和同情人,即使只爱护和同情好人。应该送给他们礼物。这样,赠送的人,收到的人,心里都会感到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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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注 ① 辛姆菲罗波尔——苏联城市,位于克里米亚半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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